之後,我們回到房間換衣服。凱薩琳從我桌上拿起即可拍,趁我在穿衣服時朝我拍了一張。我把相機從她手中奪過來。 「不公平。」我說道。 她把相機搶回去,大笑,然後拿著相機跑到走廊上。我把上衣釦子扣好後才跟出去。 可是只有漫長的杉木走廊對我大張著口,長廊下空曠無人。我開始一一打開臥室門,確認她是否躲在裡面。 如此熟悉,如此理所當然的房子在我眼裡突然變得陌生。我正透過凱薩琳的眼睛看著它。老舊的地毯和維多利亞家具很適合這棟屋子,而我莫名地知道是媽媽挑選的。 這是我父母曾經共同擁有的房間,他們曾經躺在那張四柱床上。我不能去多想,所以專注於壁紙上──薰衣草枝芽映襯著象牙白色的背景,交替著六朵花組成的花束,單調地在天花板跟地板之間重複。在地板旁邊有一片紙角翻開,下面是橄欖色的花紋。不知道我得撕掉幾層才能找到我喜歡的花樣。 每個房間都是空的,我甚至檢查了衣櫃。我走到最後一間臥室才感覺後方有人,讓我猛然轉身。凱薩琳拍了一張我的相片。 「逮到妳了。」她說道。「妳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害怕?」 「我不知道。」我說。可是事實上我知道。我擔心她出事了,而會出什麼事,我也說不上來。 「我們騎車去藥妝店洗照片吧。」她說道,揮著相機。 「可是底片還沒照完啊。」 「照完了。」她咧嘴而笑。「當妳在上面浪費時間的時候,我拍了一些樓下的照片,包括妳的帥老爸,我打算把他的照片掛在我房間的牆上。」 「是喔。」我希望她在開玩笑。 「別擔心。」她說道。「我沒打擾他。他讀書專心到根本沒看見我。」 下樓時,凱薩琳停下腳步檢視牆上的一幅畫。「好詭異喔。」她說道。 那是一幅鬱金香、沙漏,還有骷髏頭的靜物畫,對我來說這幅畫熟悉到我鮮少會注意它。「它叫作Memento Mori。」我說道。「意思是:記住,凡人皆有死。」 凱薩琳直盯著它。「好詭異。」她又說了一次。「好詭異,可是很酷。」 不知道是誰選了那幅畫,又是誰把它掛在那裡。 在等照片洗出來的時候,我們吹著冷氣在貨架間瀏覽,試用了化妝品跟香水,開了幾瓶洗髮精聞聞味道,大聲讀著雜誌,因好萊塢明星的怪事而尖聲發笑。收銀台的店員每次看到我們大搖大擺地經過就對我們投以憎惡的眼光。 店裡那天沒什麼人,半個小時後照片就洗出來了。我們一走,店員立刻大喊「哈雷路亞!」。我們去公園看照片,一在長凳上坐定,凱薩琳就撕開包裝。 我很丟臉的發現,第一張就是我穿著牛仔褲和胸罩,手中握著上衣的照片。「我要殺了妳。」我說道。唯一安慰的是照片模糊不清,她按下快門時我一定在動。 我試著要拿走照片,卻被凱薩琳一把搶過。「麥克會付我錢看這張照片。」 我們來回扭打了一陣,直到我把照片撕成兩半,在手中揉成兩團。凱薩琳洩了氣的模樣讓我大笑。 其他照片在我們打鬧的時候被遺忘在長凳上,我們同時朝它們撲去。一如往常,凱薩琳先搶到。 「很遺憾的是,沒有裸照了。」她翻翻整疊照片。「妳看!我想讓其他人看看妳們家長什麼模樣。」 她對自己的照相技術沒什麼信心,所以同一個地方會拍好幾張,我們一張張地看過去:前廊樓梯,有彩色玻璃的凹室,玄關,外書房,客廳,然後是我爸爸的綠皮椅,上面隱隱約約有一團光。 「他去哪了?」她說道。「發生什麼事?」 「照相機壞了。」我說道。可是我想起我們看過的吸血鬼電影,有一幕就是鏡子照不出德古拉。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但我覺得凱薩琳也在想同樣的事。 最後一張是拍我,就在她說我看起來很害怕前拍的,但照片模糊到看不出來我當時的感覺是什麼。 在我心裡,八月的那一天是屬於我們的純真夏季的最後一天。 當凱薩琳那天晚上打電話來時,我們沒有提到那些照片,我們刻意不去提。 凱薩琳快開學了,她說她很緊張,說我們都需要「新形象」,如果我們一起去購物中心穿耳洞應該很不賴,但需要家長同意,因為我們還未滿十六歲。 「妳的帥老爸好嗎?」她說道,語調故作開朗。「他會讓妳穿耳洞嗎?」 「帥老爸很難過。」我說道。「而且我想他不會。」 「我們一起慢慢說服他。首先,需要讓他開心起來,他應該重新開始去約會。」凱薩琳說道。「真可惜我不夠大。」 我發出嘔吐的聲音,但其實我們兩人都在演戲,扮演著昨天還很自然的角色。 「明天七點。」她說道,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尖銳。「我們本季與賈斯汀跟特藍德的最後一次約會。」那是我們幫自己最喜歡的馬所起的小名。 「好好睡。」我告訴她,掛上電話,我去跟爸爸道晚安。一如往常,他在客廳中讀著《愛倫坡期刊》。我試著想像他只是一團光霧,他平靜地迎向我的注視,眼神中還帶著一抹笑意。 在他要我好好睡之後,我轉身回頭問:「你會寂寞嗎?」 他別過臉,然後微笑──是他鮮少露出的美麗笑容,讓他看起來像個害羞的大男孩。 「我怎麼會寂寞呢,雅莉。」他說道。「我不是有妳嗎?」 (連載結束,買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