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勒瑰恩15篇跨次元旅行記 必須承認,希妲•杜立普發明的這個轉換法並非完全可靠,有時你會發現自己到的地方不是原先打算去的地方。 如果你旅行時總不忘攜帶羅爾南的《方便好用的次元指南》,那還可以臨時抱佛腳,趕快惡補一下當地的相關資訊,不過羅爾南也並非永遠可靠就是了。 但是整整四十四冊的《次元大百科》又不能隨身攜帶,何況除了死物之外,有什麼東西是完全可靠的? 我是無意間抵達依斯拉克的,當時我經驗不足,也不知道該在行李箱裡塞一本羅爾南。當地的「跨次元飯店」倒是有一套《大百科》,但是不巧送去重新裝訂,因為,他們說,裝訂膠被熊吃掉了,書變得四分五裂。我心想依斯拉克這裡的熊還真古怪,但不想多問。我在走道上和房間裡仔細查看,怕有熊潛伏在角落。那家飯店很漂亮,工作人員也很和善,因此我決定既來之則安之,在依斯拉克待個一兩天。我在房間裡試用內建的閱讀器翻看架上的書,已經差不多忘記熊的事,這時書擋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竄跑聲。 我移開書擋,匆匆瞥見那生物,牠一身深色的毛,有一條看來幾乎像電線的細長東西,大概是尾巴。那東西身長約六到八吋,不包括尾巴。我可不想跟牠共處一室,但又很討厭跟陌生人抱怨──只有跟真正熟識的人抱怨,才能得到滿意的結果──便移動沈重的書擋,擋住那生物剛鑽進的牆洞,然後下樓吃飯。 這間飯店用餐是家庭式的,所有客人共坐一張長桌。大家都很友善,來自好幾個不同次元。借翻譯器之助,我們得以捉對交談,不過整個房間裡的對話讓機器電路負荷過重。坐我左邊的是一位玫瑰色的女士,來自她稱之為阿耶斯的次元,她說她和丈夫常來依斯拉克。我問她知不知道這裡的熊是怎麼回事。 「是的。」她說,微笑點頭。「牠們不會傷人,但真是煩人的小東西!又是把書弄壞,又是舔信封,又是爬上床!」 「爬上床?」 「是的,是的。是這樣,牠們以前本來是寵物。」 她丈夫傾身向前,越過她對我說話。那是一位玫瑰色的先生。「泰迪熊。」他微笑著用英文說。「是的。」 「泰迪熊?」 「是的,是的,」他說,然後只能改用自己的母語繼續──「泰迪熊是小孩的小寵物,不是嗎?」 「但它們不是活的動物啊。」 他一臉驚恐。 「所以是死的動物?」 「不是──是填充的動物──玩具──」 「是的,是的。玩具,寵物。」他說,點頭微笑。 他談起造訪我這個次元的經驗。他去過舊金山,很喜歡那裡,我們的話題便從泰迪熊轉到地震。他碰上一場五點六級的地震,認為那是「非常迷人的經驗,非常令人享受」,他邊講那段故事,我們三人邊大笑不已。這對夫婦真是好人,態度非常積極樂觀。 回房後,我把行李箱推過去壓住那個擋住牆洞的書擋,躺在床上希望泰迪熊沒有後門可鑽。 那天晚上沒有東西爬上我的床。我醒得很早,因為先前從倫敦飛到芝加哥,時差還沒恢復過來,而我接著要飛西岸的班機延誤了,所以才有這段假期。這是個溫暖宜人的早晨,太陽剛剛升起,我起床,出門透氣,看看依斯拉克次元的這個斯拉斯市。 這裡很像我那個次元的大城市,沒有什麼看來異國風的東西,只不過建築的風格和大小比我們那裡混雜得多。也就是說,我們把望之儼然的大建築蓋在市中心和好地段,不起眼的小建築則蓋在一般鄰里或市郊或貧民區或破落地段。但在斯拉斯的這個住宅區,大房子和小屋全擠在一起,有些小到簡直只是棚屋。我朝反方向的市區走去,發現辦公大樓也是這樣規模迥異,差別極大。在一整棟龐大古老的四十層花崗岩大樓旁邊,緊鄰一棟寬僅十呎、每層高僅五六呎的十層樓建築──好像娃娃屋世界的摩天大樓。然而這時路上已經有很多依斯拉克人,跟建築比起來,他們更讓我迷惑。 他們的高矮胖瘦、髮膚顏色之變化多端,簡直令人驚詫。一個絕對有八呎高的女人名副其實掃過我身旁──她是清道工,正忙碌而優雅地掃除人行道上的塵土。她背後有一大團羽毛插在腰帶上,我猜是備用的掃把或雞毛撢子,看起來像鴕鳥尾巴。接下來一名商界男士大步走過,靠著一枚耳機、麥克風和眼鏡的左側鏡框跟電腦網路相連,一邊研究市場報告一邊滔滔不絕。他身高大概到我的腰。對街走過四個年輕男子,外表毫無古怪之處,只不過四人長得一模一樣。然後是一個背著小書包正要上學去的小孩,雙手雙腳著地,動作俐落輕快,雙手套著皮套或皮靴以免被人行道磨傷。他膚色蒼白,眼睛很小,有著動物般突出的口鼻部,但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市區一處公園旁,一家露天咖啡館剛開門。我不知道依斯拉克人早餐吃什麼,但我餓壞了,什麼食物都願意大膽嘗試。我把翻譯器伸向女侍,她年約四十,神態疲憊,在我看來毫無不尋常之處,只有那頭濃密美麗、紮著花俏繁複辮子的黃色秀髮比較特殊。「請告訴我,外國人早餐該吃什麼。」我說。 她笑出聲來,然後露出美麗和藹的微笑,透過翻譯器說:「唔,那應該是妳告訴我才對。我們吃克雷地夫,或者水果配克雷地夫。」 「那就麻煩給我一份水果配克雷地夫。」我說。她旋即送上一盤看來可口的各式水果,還有一大碗淺黃、微溫的糜狀物,表面平滑,濃稠度相當於非常濃的鮮奶油。聽起來很可怕,但吃起來很可口──溫和但別有滋味,能飽肚卻又清淡,略帶一點刺激性,像咖啡歐蕾。她等在一旁,看我喜不喜歡。「對不起,我剛剛沒想到問妳是不是肉食性的。」她說。「肉食性的人早餐吃生肉濃汁,或者克雷地夫配內臟。」 「這就很好了。」我說。 店裡沒有其他客人,她對我頗有好感,我對她也是。「可以請問妳是哪裡人嗎?」她問,於是我們聊了起來。她名叫艾莉阿勒。我很快就發現她不但聰明,而且受過高等教育,有植物病理學學位──但她說,她能找到女侍這份工作已經很走運了。「因為『禁令』的關係。」她聳聳肩說。她發現我不知道「禁令」是什麼,本想告訴我,但這時已另有客人坐下,一桌是個魁梧公牛似的男人,另一桌是兩個小老鼠似的女孩,她得去招呼客人。 「真希望能繼續聊下去。」我說。她露出和藹的微笑說:「唔,要是妳十六點再回來,我就可以坐下來跟妳聊。」 「我會的。」我說,也確實這麼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