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以下簡稱冬):首先謝謝兩位,尤其冷言還從高雄上來台北一趟,參與這次的訪談。先請問兩位,從閱讀到書寫推理小說,至今已有多久了? 凌徹(以下簡稱凌):閱讀……從國小開始吧,讀福爾摩斯跟亞森羅蘋,寫作則是從當兵的時候開始。 冷言(以下簡稱冷):也是從小學讀福爾摩斯算起,可是比較有系統地閱讀應該是高中開始,寫作也差不多同時間。 冬:請問兩位的寫作契機──如何從閱讀轉移到書寫這一端? 凌:新兵訓練時整天出操,沒辦法做其他事,只能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那時給自己出了一道題目:「一個女性消失在車廂內,那會藏在什麼地方?」後來想出了一個解法,也就寫了下來,這就是我的第一篇小說。 冷:一開始的寫作動機……覺得自己可以寫贏這些人。我國中時期讀漫畫《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之後開始找類似的小說,不過以暴風雨山莊為題材的本格推理不多,找不到就自己寫。 冬:兩位的第一篇作品都是發表在《推理》雜誌上嗎? 冷:我發表在高中校刊上,篇名是〈不完全犯罪〉。後來才在《推理》雜誌發表〈偷臉〉。 冬:第一篇作品發表至今已相隔十多年,怎麼看待當年的寫作? 冷:還好當年念的是成功高中,壓力沒那麼大,讓我有時間讀有時間寫推理小說(笑)。回頭看當年,現在反而很想重寫那個時候想到的點子,比較特別,如今懂得越多卻也限制越多,自己比較滿意的詭計多半是高中時期想出來的。想將過去的點子,用現在的經驗、能力,比較成熟的寫作技巧,來重新完成,看能完成到什麼程度。 凌:我的作品是一步一步演變到現在這個樣子,不管在構思或布局上,都有不小的轉變。我跟冷言不一樣,不會想回頭去寫以前的東西,是因為當年的點子不見得有多好,回頭去看以前的東西會覺得不好意思拿出來發表,即使用現在的寫作技巧去補足、重寫也不見得好看。我比較重視怎麼去寫以後的小說。冷言想用現在的技巧去寫以前的好點子,就像島田莊司重出《占星術殺人事件》(按:即皇冠出版《占星術殺人魔法》)改訂完全版,我覺得也很好。 冬:寫作時會怎樣決定故事取材?會特別著重在台灣的時空背景上嗎? 冷:關於故事取材,因為我早期寫作時會先想詭計再想故事,而詭計主要來自金田一漫畫。閱讀某一篇故事時,會去想詭計該怎樣解開,最後發現作者不是這樣解的,但我就用自己的方法(解法)寫一篇。因此,我的作品謎團可能跟某個故事類似,但是我會用不同的方法解釋。例如〈零下十七度C〉就是這樣來的,《上帝禁區》也是受了島田莊司《占星術殺人事件》影響──我覺得這個謎團很好,但我有其他方法可以解開,來挑戰這樣的寫法。 我個人對台灣的觀察並沒有那麼的深入,雖然我本身就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台灣以前是農業社會,所以我在《上帝禁區》寫農村,寫像水牛這類農村意象,可是其他地方也有農業社會,譬如日本、中國。我不認為以「什麼什麼」來標榜台灣具有特別的意義,重點在於寫出個人特色。你是台灣人,很自然地大家就會知道這是台灣的小說。 我現在的想法是這樣──以後會不會改變還不曉得──對我來講,不會特別去表現作品來自台灣,因為推理小說是大眾娛樂小說,作者應該很實際地拿到稿費,然後繼續往下寫,維持自己的生活。如果強調以台灣為背景,寫了賣不出去,沒辦法以此維生,沒有人看得到,那跟沒寫一樣。 凌:我也不會刻意去把台灣的東西放進來。我的小說背景大部分在台北市,人物在台北市活動,當讀者看到平常走過的那些路,或談論的事,例如講到倪匡,對這個國家的人,或對華人,就會覺得熟悉,自然產生情境,不需要特別去拉什麼東西進來。 關於故事,我一開始也是以詭計出發,所以人物角色會變得像人偶一樣,人物出現只是為了詭計而存在。現在,我覺得自己的寫作特色並不在於創造前所未有的詭計,而是認為「意外性」比較重要。 冬:談到人物角色塑造,凌徹筆下的系列偵探方揚,以及冷言的「系列偵探團」,又是如何構想、創造的? 凌:系列偵探會在很多個故事一直出現,所以必須要有自己的特色,我其實還在思考如何給他(方揚)一個不一樣的特色。因為一開始的創作是以詭計為主,所以偵探是一個聰明的、能夠出來解開這個事件的角色,然而系列角色得和其他人區分出來,讀者也才會繼續讀下去,所以我會去設定他的背景,有比較多的描寫。 我會給予故事中的角色一個範本,例如是某個明星、演員、動漫人物等,一個明顯的形象,我才能讓他在故事中具體演出。偵探角色會更詳細,例如設定出生年月日、就讀學校等。前輩葉桑曾跟我說過,方揚有些「虛無」,主要是因為他在短篇故事中只是個出來解謎的人,到了長篇故事才較詳細介紹背景(按:長篇作品尚未發表)。 冷:啟發我創造一個「系列偵探團」(按:冷言的推理小說中,固定登場的幾位角色有時是某部作品的主角,有時擔任陪襯綠葉,輪番交替,成為特別的人物關係,故稱為「系列偵探團」)的作品,就是《航海王》(笑)。這是真的(正色強調)。 長篇作品是裡面特定一個角色的故事,這就是我從《航海王》得到的啟發。在《航海王》中,會有一段一段、每個角色的故事,這個角色可能會先出現,之後再回過頭講他的故事。這樣的做法,使我的作品不會只是一部部獨立的長篇,整個系列完成後就是一個很龐大的故事,如此一來,讀者可以在偵探以外的角色上投注更多的感情。我希望我所有的作品能構成一個「虛構的世界」,創造出這個世界是我很大的樂趣。 冬:寫作時曾面臨怎樣的困難?如何解決、突破? 冷:我在角色發展上比較少遇到困難,問題多出在故事進行到缺乏切入點,或者沒有好的表現方式,卡住了。這時候就去旅行,去玩,暫時不要去看其他推理小說,看一些很輕鬆、很快就能讀完的漫畫或電視影集,轉變心情,並從中找到跟自己接下來要寫的故事很類似的東西,像出現了一個線頭,接著就可以很快把整條線拉出來。 凌:我覺得我遇到最大的困難是,怎麼樣架構出一個完整的故事。特別是長篇。我很難在還沒動筆之前就把整個故事的架構都想好。 冬:最後想問問兩位,兩位都不是職業作家,相對缺乏專職寫作者得面對的時間壓力,這在目前的寫作上會帶來怎樣的想法及作為? 冷:先不管生活會不會遭遇到困難,如果今天我把工作辭掉,專心去寫作,我覺得我的產量並不會比現在來得好。當有工作時,寫作變成是一種興趣,會想辦法擠出時間來去完成自己的興趣,這可能是我寫作的動力。除非要參加徵文獎,否則我很少設定作品完成的時間,而會一直在腦海中思考點子,想著要寫怎樣的故事。我覺得如果寫作是一種興趣時才會持續下去,如果是工作,那就很難維持了。對我而言是這樣子的。 凌:我其實也不會給我自己設定什麼時間,所以產量一直都還滿少的。畢竟寫作不是正職,也就表示有正職的工作要忙。我覺得我們面臨到的一個問題是,沒有地方可以發表,就算寫出來也不知道要投去哪邊,不像以前有《推理》雜誌之類,相對的也就沒有(書寫的)急迫性了,寫完之後也只能這個樣子……這是會互相影響的。 受訪作家── 凌徹 1973年生,推理小說家、評論者,1996年於推理雜誌發表〈列車密室消失事件〉出道。作品散見推理雜誌、野葡萄文學誌、挑戰者月刊及Mystery臉譜推理季刊,其中〈幽靈交叉點〉曾日譯刊載於東京創元社出版的《ミステリーズ!》推理雜誌。 冷言 1979年生,推理小說家,2000年於推理雜誌發表〈偷臉〉出道。著有長篇小說《上帝禁區》(白象)、《鎧甲館事件》(馥林),短篇小說集《請勿挖掘》、《風吹來的屍體》(以上明日工作室)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