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不起，一切都是因為沉默
《飛鳥呢呢》以及十三歲的少年樹
 文/許榮哲老師
閱讀《飛鳥呢呢》時，孤獨少女的寂寞心事和落單身影，總讓我不斷想起自己十三歲那年，一個突然走進我生命，又突然失蹤的轉學生。
每年，班上總會轉來一兩位新學生，但奇怪的是，他們往往不到一年就會又轉走。所以我很少跟轉學生互動或聯結，因為我不想建立一個很快就會斷掉的關係。 直到十三歲那一年，來了一個坐在我旁邊的轉學生──樹，他像極了少女呢呢，是個沉默不說話的男孩。
男孩樹的沉默，跟少女呢呢的沉默十分相似。十三歲的他們，軟弱卻偽裝成堅強，彆扭卻故作瀟灑。他們不知道如何跟這個世界和平相處，於是他們用一種極不自然的方式走進教室，別人也只好用最不自然的方式對待他們。
樹的沉默引來了一些麻煩，在某些身體早熟但心智晚熟的孩子眼中，沉默是一種張揚，於是他們纏上了樹。
當時的我察覺了，我想樹需要幫忙，而我也想幫他，我告訴自己，如果他請我幫忙，我一定會幫。我是一個被動的人，而樹從來不向任何人求助。就這樣，兩個沉默的人，安安靜靜地度過了一個無言的學期。
樹一路沉默，獨自忍受一切的惡意；我也跟著沉默，沒有伸出援手，默默地看著事情發生。
寒假過後，樹又轉學了，原因是他被同班同學霸凌。
老師問：「有人知道霸凌這件事嗎？」同學們紛紛搖頭。
老師繼而看著坐在樹旁邊的我，我用盡全力地搖頭。我暗暗告訴自己，這不能怪我，是他太沉默了。
我以為事情就這樣，但我每次想起自己的沉默，就難受一次。大聲的呼喊是一種求救，沉默的呼喊更是一種求救。大聲的呼喊不用擔心，全世界都看得到。但沉默的呼喊，卻只有坐在樹旁邊的我看見，而我卻低下頭，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小說裡的轉學生呢呢最後憑藉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家庭以及學校的陰霾，變成了自我認同的飛鳥，振翅朝無垠的藍天飛去。
我不確定樹長大之後，有沒有變成飛鳥，走出自己的陰霾，但我確定直至今日，我仍沒有走出那個陰影──那個因為樹沉默，而我也跟著沉默，所形成的傷害。
因為沉默，我和樹建立了一個永遠斷不掉的關係──樹成了我心底永遠的陰影。
感謝少女呢呢，讓我再次看見自己的陰影，讓我有機會對樹說，「對不起，一切都是因為我的沉默。」
PS.我最喜歡《飛鳥呢呢》這本小說的地方，在於擁有神奇法力的少女呢呢面對傷害時，如果敵手是人類就用人類的方法解決，如果敵手是異類就用異類的方法面對。人有了某些方便的能力，總捨不得不用，於是我們看到了一些用法力懲罰壞孩子的作品。這樣不是不好，而是這樣的作品偏向讓讀者拍案痛快，但不是真正的解決問題。
少女呢呢教會了我們，沉默不只是逃避，更是一種傷害，它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事情沒有那麼難，只要一開口（面對），那些煩人的東西就會感到無趣而自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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