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手札 我活下來面對自己的羞恥。 文/cancer 近期台灣社會發生了一件軍中駭人聽聞的案件,引發了全民的關注與怒吼,而促進了軍中積習的改革。 面對超越人類正常認知的暴行,人們從不能理解到討論其形成的根源與原因,預防或阻止它再發生的可能性,是對犧牲的受害者僅存的正義。 但很可悲的,真正的受害者或犧牲者,往往不能言語,能依靠的往往只有極為少數倖存者的記憶。 很多時候倖存者選擇不再去思考或回憶曾經身處的狀態,這時願意不斷在記憶中挖掘其恐怖經歷,正視那段歷史的生還者,更讓人覺得勇氣十足。 但他是這麼說的:「我活下來面對自己的羞恥。」 螃蟹說的是猶太裔被喻為義大利良心的作家「普利摩.李維」討論猶太人集中營的最後遺作《被淹沒與被拯救的》。 這本書曾經在九○年代以《滅頂與生還》之名於台灣出版過。即便在10餘年前,螃蟹拜讀過幾回,此次重新出版,再重讀到許多段落時,仍不免得要停下來喘口氣,調整呼吸才有辦法繼續。 全書共分為八章,從「罪之記憶」作為前奏、「灰色地帶」、「羞恥」接續分析人們的心理狀態;「交流」、「無用的暴力」、「知識分子在奧茲維茲」闡述控制管理的凶殘手段。 「成見」、「德國人的來信」,則試圖為後代人理解大屠殺時加諸其中的偏見,以及作者重要著作在德國出版後,針對部分讀者的來信,做出解釋與反駁。 除卻少數與納粹積極合作獲得更多特權與資源的人外,「為什麼是我們活下來?」是大多數倖存者的提問。多數的人並無法回答,可能將之歸之於運氣,而它實際更像一個機率問題。 集中營的人們日夜勞動、缺乏足夠的飲食與水、面對無用的言語肢體暴力、被割離的人際紐帶。極端情境下,人們並不是以弱勢者互相支援的角度存活,而是如某個倖存人物所言:「第一考慮我、第二考慮我、第三考慮我,然後再考慮我,最後則是其他人。」 於是他們冷漠無視於其他人的苦難(也可能無法幫助),多少都一偷點別人的生存資源。如何讓自己活下去,是在集中營中,卑微的生存意志。 作者提到他的親身經驗。有一次他們一個小隊去清理一個地下室的石塊,時值夏日酷熱難捱,加上日常飲水不足,作者發現一個水龍頭,水管中殘餘少量水份,他僅告訴阿爾沛托,然後兩個人享受珍貴無比的滋養。 歸隊之後,達尼埃爾似乎發現了他們的作為,他當時未多言語。多年過去,兩人都得以存活,並成為積極參與大屠殺見證記憶的共同夥伴。可是達尼埃爾從未釋懷此事,甚至問過他:「為何是你們兩個而不是我?」這句話加深了作者的自責。 羞恥並不是被囚禁時期出現的,它出現在結束之後,活下來的人,有著深層的罪惡感,源自於他們認為自身無所作為,或是作為不夠多去抵抗這種體制。 很多倖存者活過了集中營,卻在回歸正常生活時選擇自殺,這是對自我的否定。即便像作者一般為了說出自己的見證而活下來,他仍會不斷地質問自己,為什麼是我活下來?有更多品德更好,願意在苦難時還伸出援手的人,他們卻犧牲了? 沒有人可以告訴普利摩•李維答案。這本書出版3年之後,終生承受內心煎熬的他也走上了自絕之路。 閱讀朝向輕薄短小的同時,我們為什麼要去讀這樣的書,是因為我們必須去記住,歷史總是會倒退的,但人們得守住倒退的最低界線,這樣文明才有繼續向前的可能。 |